三十年前，先生看筆者喜歡研究中醫，就買了一套武進惲鐵樵先生的遺著送給筆者。因為惲鐵樵先生寫的書，總是結合臨床經驗，看上去比較真實受用。學習過程中，雖然對其很多論述不能茍同，但是惲鐵樵講究實證，不在空泛的理論裡兜圈子的治學精神，在日後筆者的習醫過程中，起到很好的指導作用。
在惲鐵樵《臨症筆記》四十七至五十三頁記載為章太炎之兄章椿伯診病之醫案，共三節。讀時，筆者年僅三十多歲，經驗不多。但是，自始至終，對惲鐵樵在這個案例裡所闡述之醫理，完全不能茍同。其初診症狀：「溺管痛。大便溏洩。手面皆腫。衝氣上逆。煩躁不寧。呃忒亙六晝夜不止。面色不華。舌乾亮如鏡面。淡而不紅。左脈無胃氣。」
按照惲鐵樵所訴，老先生前陰不得水，溺管乾痛，後陰卻大便溏洩。意思是老先生沒有小便，卻水洩。這裡診斷上很重要的地方有兩點：一是病人口渴不渴？二是所排泄之糞水臭不臭？筆者猜測，除非病人多痰，他一定口渴多飲，大便溏洩如果沒有臭味多寒症，如果味道難聞，則必為熱。而其中所說的面色不華，也沒有說如何不華？是面色晦暗，還是恍白？這是虛症與實症的分野。筆者推測，章老先生大便必定有臭味，面色很可能晦暗垢濁，這是「陽明腑實證」的主要症狀。
這裡還有一個症狀──舌乾亮如鏡面，可以用現在的營養學來解釋。有一些小孩子舌頭的某些部分味蕾消失了，那部分看起來光光的，整個舌頭看起來像地圖，東一塊，西一塊，人稱「地圖舌」。營養學上說是缺乏維他命B造成的。這老先生整個舌頭都沒有味蕾，乾亮如鏡。那肯定是缺乏大量維他命B群啦！我們知道，人體所需維他命B群很大部分是腸內益菌群所製造。從這裡往回推斷，老先生的大腸發生了大問題，裡面的菌群生態完全失衡了。我們知道，古醫家所說的陽明症「胃家實」，其實說的是大腸實證的意思。
其實，筆者給章老先生的診斷是「熱結旁流」，其症狀沒有小便，但下痢清稀糞水或黏液性糞水。原因是裡熱熾盛，實熱積滯，熱太盛而傷津液，因而燥屎內結於大腸，導致胃氣上逆，呃忒不止。「熱結旁流」的對症療法是「峻下熱結，急下存陰」，處方用「大承氣湯」來瀉熱通便，那麼重症可得立解，隨後再緩養其陰。如果活在現在，還可以用大劑量之維他命B群、乳酸菌製劑和腸內益菌營養素──寡糖來改善腸道，也就不會因為屢屢誤藥而致喪命。
治病猶如下棋，「一著錯，滿盤皆輸」。武進惲鐵樵，民國初年上海名醫也，然章椿伯這個醫案一開始他就錯了，隨後所論之醫理，都為牽強的穿鑿附會之詞，難以令人信服。筆者讀此醫案時，似乎在內心中與之爭辯討論，亦感受其殷切之囑託，希望筆者能幫他修正這個錯誤。這件事拖了近三十年，謹以此文了卻久埋心中的承諾。本文原載於《新紀元周刊》(第162期2010/03/04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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