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6月6日 星期四

手機裡的簡訊(上、下)



手機裡有兩通簡訊,那是一個特別的母親發來的感謝文字。謝謝我開導因長期胸痛而來看診的她女兒。這是經由學生轉介過來的病人,說是胸痛四年多了,看醫生但一直沒有好轉。
這個高中女孩穿著學校制服與母親一起來,姣好的面龐,輪廓分明,長長的頭髮紮在後腦勺上,前額還有一撮稍長的劉海,遮去部分的臉,看上去像布袋戲的漂亮玩偶。

醫者的直覺告訴我,那一撮劉海背後,隱藏著小孩有不願面對的問題,她想隱藏自己。可能胸部太難受,她還時不時不規則地扭動雙肩,這動作裡也透露著不耐煩與厭惡。
我問她:「為什麼一直扭動肩膀?」她挺直身說:「不是要挺胸嗎?」她的意思是她要挺胸才有那些動作。我又問她:「生病四年多了,妳都看哪些醫生?」她說:「都看啊!我是逛醫院妳知道嗎?每家都去看一看,沒有用,再換一家。」
這種求醫態度聽在醫者耳裡,讓人百感交集,說不出啥滋味。簡單的一句話包含了病者的無奈、醫療體系的無能、醫病關係的信任危機、醫療資源的空耗……生存在這種環境下的芸芸眾生,出路到底在哪裡?
在初次見面,簡短的對話中,我讀到這孩子內心中的強烈「敵意」。我試著去尋找敵意的來源,就跟她說:「有一個人跟我說,外國有一本心理學的書,說人的前胸痛是與家人關係不好造成的,後背痛則是與同事、長官等外人齟齬造成的。」
她頗感意外地說:「是哦!會這樣哦!」「是啊!人家是經過統計得到的結果。他們還統計個性太倔強的人,容易得到膝蓋痛的毛病。所以很多病都是自己造成的。我可以幫妳處理身體上的問題,有些心理方面的問題要靠妳自己去改變,身體才會得到改善。」她垂下眼簾,思考我說的話。我們有了一個好的對話開始。然後進入正式的治療。
我驚訝的發現,她雙手指、腕、肘、肩、兩踝、右腳膝關節幾乎沒有一根骨頭在正確位置上,全身結締組織鬆弛,肌肉也沒有彈性。那感覺就像她的整個身體散架了。不是形容詞,而是真的身體散架了。我心裡想:「難怪看什麼醫生都沒有效果,這真是一個棘手的病例!」
在過去的經驗裡,因為按摩過度或不當造成的結締組織鬆弛是常見的;暑邪深入內臟也有可能造成這個問題。但是眼前這個年輕人顯然另有它因。治療疾病如果沒有針對病因下手,頂多只能緩解痛苦,無法真正治癒。這是慢性病人越來越多的原因。
筋骨多處錯位應該源自跌撲撞擊,劇烈胸痛則是撞擊造成的內傷。我這樣診斷,並告訴她的母親。我花了很長時間把她的關節一一復位,並處理內傷。胸痛似乎獲得緩解。
三天後複診,問她感覺怎麼樣。她略皺一下眉頭說:「一樣啊!」我氣餒地發現,初診時所有的努力在她身上幾乎不起作用,她的全身還是散架狀態,痛苦依舊。這真是對我的最大考驗。看樣子,她的問題可能還有更深的原因。
這是我們共同的功課,在還沒有找到真正病因之前,我只能盡可能細心的一個關節、一個關節幫她調整,清除內傷,拔除瘀血。那怕短暫緩解病情也是對她有益的。
這個胸痛的女孩由母親帶來。我說她特別是因為她與別的母親不一樣。大部分母親總是非常擔心子女的病情,在孩子看病時會守在身邊,問東問西,詢長問短,想知道孩子的病如何?嚴重不嚴重啊?多久會好啊?怎麼會生這樣的病啊?有什麼禁忌啊?……而這位母親把孩子交給我,根本沒靠近診間,自顧自的玩她自己的手機,像年輕的低頭族一樣。她只有來的時候打個招呼,走的時候點個頭預約下一次什麼時候來。
當她第一天回家給我發來簡訊感謝我給她孩子的開導,我還覺得有點意外。可見她在外面仔細聽了我與她女兒的對話。二、三診後,她還是一付散架狀態,我就說:「妳看看妳這個身體,如果是一部機器的話,妳就是破銅爛鐵,一堆廢料。到底怎麼回事?」她用手指指外面等候的母親說:「那要去問問製造廠商。」我有點氣不過:「那妳弟弟和妹妹也不會這樣啊!」她毫不思索的說:「我是瑕疵品。」說完她笑了,我也被逗笑了。幽默可以拉近人的距離,我們的醫病關係改善了,橫在中間的敵意消失了。
為了幫她尋找病因,我試探著問她與家人、老師、同學的相處狀況。當問到有關她父親的某些事的時候,她不清楚,就拉大嗓門問外面的母親:「媽,XXX如何?」我問她:「妳叫妳爸爸連名帶姓嗎?」她眼神露出怨恨說:「我為什麼要叫他爸爸?我恨死他了!真倒楣!我身體有一半是他給的。」我心裡想:找到病因了。但是要如何化解他們父女間的仇恨,又是醫者另一道難題。
「妳怎麼可以把半個自己當敵人?這樣身體怎麼可能會好?」我用修煉得來的智慧開始與她溝通。「妳爸爸做了什麼事很對不起妳嗎?」她幾次欲言又止說:「可以講嗎?」我聳聳肩說:「如果太為難,不說也沒關係。」後來她覺得也沒什麼不能說的,就告訴我與父親結怨的原委。
她父親買了新車,她與家人同坐爸爸的車出去。車上她與弟妹吵起來。回到家時,她下車關車門。父親覺得她關得太重,是把氣出在新車上,就下車甩她耳光,並用腳踢她。她覺得她沒有生氣甩車門,父親冤枉她了。而且,因為父親那個耳光,造成她聽力受損,影響她學習音樂,她覺得自己是很有音樂天分的人。
說著說著,她哭起來了,而且哭得很傷心。她一面抽泣一面說:「當時媽媽和弟妹都在場,爸爸冤枉我,打我打得那麼凶,他們沒有一個人來為我說話。」所以她的怨恨還包括了母親與弟妹。當她停止哭泣時怪我說:「幹嘛讓我講這些事?惹我哭。」其實在她痛哭發洩那一刻,疾病已經開始得到治療。
我告訴她:「怨恨是妳胸痛的真正原因,依我修煉人的觀點來看這件事,妳爸爸也許在過去世做了很不好的事,與人結了怨,有了所謂的『冤親債主』。那些『冤親債主』為了報復妳爸爸,讓他痛苦,就故意製造這個誤會,讓他的女兒怨恨他。」
聽到這裡,她喃喃自語說:「那我被利用了。」我說:「是啊!」她嘴裡說沒關係,至少自己還有被利用的價值,但是精神上她在離開那個輪迴的惡性循環。我要求她處理好自己心裡的垃圾。她母親給我發來第二通簡訊說她覺得女兒進步很多。
第四周來看診時,我告訴她母親,她的病已經好多了,而且她看上去變成陽光少女了。

本文原載於《新紀元週刊》(第329/330期2013/06/06&1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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