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個中年男子，身材高瘦，因為工作時從高處跌落，腳踝受傷而求診治。從他第一次來看診我就發現，他總是垂著頭。醫生的專業敏感度告訴我，這樣的肢體語言可能來自心理因素。我心中起疑：這個人是不是以前做過什麼虧心事？所以老是抬不起頭來？
進一步觀察他的眼眸，他的眼睛黑白分明、眼神清澈，怎麼看都不像做過壞事的人。我形容他垂著頭，是他比一般低頭的角度更大，就像他的頭有千斤重，連脖子都難以支撐的樣子。
在多次看診中，我又三姑六婆地跟他話家常。從他的感情、異姓朋友，到家庭啊、工作啊、信仰啊等等交談中發現，他曾是道教某一門派的修行人。既然當過很多年的修行人，那心理因素造成的頭抬不起來的原因似乎微乎其微了。
我笑著問他：「你的頭很重是不是？好像脖子都撐不起來的樣子。旁人還以為你做了什麼虧心事呢！」他笑著回答說：「是啊！我經常覺得頭很重很重。」我跟他說：「通常覺得頭重的人，是脾臟出了問題。脾臟濕熱的人容易覺得頭重，好像頭被什麼東西包起來一樣，醫書上說『首如裹』就是這個意思。」
不過說老實話，他那高瘦的身材，要說他「脾臟濕熱」，哪個醫生也不會同意，連我自己都難以接受。數十年的習醫生涯告訴我，脾臟濕熱的人總是「中廣型」的肥胖身材比較多。但是這個病人身上的「證」狀，既然排除心理因素，又是典型的脾臟濕熱症狀，為醫者只能從這個方向去治療，投以清熱利濕之方劑。因為對症下藥，所以治療效果自然令醫病雙方皆感滿意。
除了醫學，在人生的諸多事情上，人們總有許多「先入為主」的固定觀念。日前在網路上觀看一齣歌仔戲《眼見不為實》，劇情是孔子與門徒被困陳蔡，絕糧七日，子貢冒死去買來一袋白米。煮好後，子路不小心把煮好的飯弄髒了。顏回認為髒飯丟棄太浪費，就把髒飯一粒粒撿起來吃掉。這個動作被子貢發現了，誤會顏回人品不好，偷吃飯，而告到孔子那裡。孔子運用智慧，說要將新煮好的飯拿去祭神。顏回認為不可，因為那鍋飯他已經吃過了，用殘羹祭神太不敬。孔子間接取得顏回偷吃飯的供詞。這齣戲說明，即使親眼所見的事，還不一定是真實的。
話說這個從外觀上看不出一絲「脾臟濕熱」體態的病人，其實仔細觀察，仍可找到確鑿的「證據」。那就是他兩隻腳的足大趾本節都是紅熱腫脹的狀態。這個地方恰是足太陰脾經和足厥陰肝經的循行路徑。
習醫者「辨證論治」豈是簡單之事？除了必須勤讀浩瀚醫籍，還需要臨證細心觀察。這其中不只是精進醫術，還需要懷有對病人的真心關懷，以「臨淵履薄」的態度，避免在病人身上犯錯，造成無以彌補的缺憾。事實上，在很多地方還得革除「先入為主」、「眼見為實」的固執習性！說穿了，在醫道中精進，也是一種修煉的形式啊！
本文原載於《新紀元週刊》(第349期 2013/10/24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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